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任曉雯以精微的細節,構築出時代的真實場景。她在歷史考據方面下足了功夫,讓長達七十年的市井生活、時代變遷,都栩栩如繪地重現讀者眼前,也讓小說人物與故事情節在戲劇張力之外,具有飽滿的生命力與說服力。 從平凡人物的角度,審視歷史對於生命的影響常有人戲稱歷史(History)是「他的故事」。因為歷史記載的往往是政權更迭、戰爭勝敗、革命興衰等等的大事件,是理性與客觀的陽剛敘事。但是,正如國家民族是由一個個單獨的個人所構成的一般,記錄人類發展的歷史,不也應該是一個個單獨個人的生活與故事所組成的嗎?政治社會的宏觀格局,固然提供了我們綜覽全局的視野,但個人生活的悲喜跌宕,不也更能讓我們具體而微的觀察到時代與人性的互動,從而以更為貼近人性的角度理解到歷史發展的脈絡與意義? 正因為如此,自21世紀以來,掀起了一股以庶民視角為歷史立傳的風潮,從平凡個人的角度,審視歷史對於生活與生命的真實影響。而其中更為特別的,是開始有許多學者,以向來最受忽略的女性立場出發,重新建構歷史的意義。甚至,有越來越多的作家,用女性的故事勾勒時代的發展,讓歷史不再只是冰冷的事實堆砌,而是有血有肉、與你我習習相關的生活積累。 例如近年在英美書市創造暢銷奇蹟的義大利小說《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》,以兩個那不勒斯女性長達60年的友誼與人生經歷,刻劃出義大利與第二次大戰後歐洲社會動盪的時代風貌。又例如2017年橫掃華文文壇,以一個平凡女子長達70年的人生故事,折射中國社會變遷的長篇小說《好人宋沒用》。 初拿到《好人宋沒用》書稿,其實有點擔心,要讀完這麼一部厚實的小說,得有多大的耐心才行。不料,一開讀就放不下來,一幕幕場景,一個個人物,就在眼前活生生演出高潮迭起的人生故事。500頁的文字,述說平凡女人的一生,非但不冗長乏味,反而讓人宛如追劇般欲罷不能。 小說主角宋沒用是偏鄉貧農的么女,出生未久即隨家人逃離饑荒,往上海討生活。於是就在上海度過她平凡又沒用的一生。父母為她命名「沒用」,兄姐當她是家計累贅,但在經歷饑荒、疫病、戰亂之後,卻是靠她為父母送終,接濟兄長、拉拔子女,扶持弱者。宋沒用就像我們在父權社會裡常見的傳統婦女,任勞任怨,承受命運的折磨,卻也不屈不橈,永遠守護自己的家人。 但是,任曉雯這部小說跳脫了這類型小說慣有的善惡二元、黑白分明,為彰顯道德主題而犧牲人物刻劃的通病。她筆下的宋沒用並不是道德完美的刻板人物,而是一個有血有肉,有情感,有愛恨的普通人,面對抉擇的時候,也會把自己和家人的利益擺在最優先來考量。只是她也始終抱持為人「有用」的信念,守住人性的最後底線。 更難能可貴的是,任曉雯以精微的細節,構築出時代的真實場景。她在歷史考據方面下足了功夫,讓長達70年的市井生活、時代變遷,都栩栩如繪地重現讀者眼前,也讓小說人物與故事情節在戲劇張力之外,具有飽滿的生命力與說服力。 出色的小說所要具備的幾個條件,包括故事情節精彩,人物刻劃生動,細節考究詳實,在任曉雯的這部《好人宋沒用》裡完全齊備,所以這部小說能在華文文壇廣獲讚譽,榮獲2017茅盾文學長篇小說新人獎,新浪好書榜2017年度十大好書,騰訊2017年度好書榜等大獎,完全不令人意外。 「其實人都是一個一個的。單個的人構成生活。很多很多人的生活,構成了時代。一個個時代,就構成了歷史。人是歷史的目的。人是起點,也是終點。宋沒用是被歷史遺忘的小人物,是被時代篩漏的小人物。而我想寫的,正是這麼個『沒用』的人,如何隨波逐流,茍且存命,如何忍耐巨大的苦難,穿過死蔭的幽谷。如何在波瀾不驚的外表下,經歷最波瀾壯闊的內心風景。」 任曉雯在小說《好人宋沒用》的後記裡如是說。而這也正是庶民歷史書寫的中心要旨。 平凡人物的生活是構築歷史的基石,也是帶領我們以悲憫之心審視歷史發展的人性角度。儘管是再沒用的女人,也可以用她一生的故事讓我們看見時代的動盪與父權體制的桎梏,重新省思所謂的歷史與進步,珍惜人之所以為人的最後底線與希望。這是任曉雯的《好人宋沒用》帶給我們的最大意義。 一個沒用女人的一生,折射出一座城市的歷史 一部平凡小人物的生活史,構築出大時代的跌宕興衰 未知死,焉知生。 一個人怎麼信仰,便決定他怎麼活。 宋梅用,本名「宋沒用」,在上海度過一生的蘇北女人,生於一九二一年,家中么女,因被母親嫌棄而取名為「沒用」,父母稱她「沒用」,子女也認定她「沒用」。一個「沒用」的女子,走過二○年代到九○年代的中國,戰亂、飢餓、瘟疫侵襲生命的當口,宋沒用餵養父母,拉拔子女,接濟兄長,扶持弱者。這樣一個飽受父權欺凌,歷盡人世滄桑的「沒用」女子,為何能懷抱著為人「有用」的信仰,最後成為父兄、母親與子女們所能倚賴的唯一? 宋沒用折射出大時代裡普遍的中國人身影──一個不曾被歷史惦記過的名字、一道在苦難困頓中奔波的身影,即使被紛沓而至的時代巨輪滾碾而過,面對歷史席捲而來的風浪,卻仍堅毅懷抱著為人「有用」的信仰。 相對於「未知生,焉知死」,任曉雯極力塑造的宋沒用,更體現了「未知死,焉知生」──一個溫柔且堅毅的靈魂,在一幕幕城市風景中上演一部屬於平民的史詩;任曉雯筆下的宋没用,在灰濛濛的歷史中如同一葉堅實的扁舟,隨著如流水般的時代,起伏跌宕,時起時落,未曾想過何時可靠岸,卻始終在驚濤之時守護著乘載在自身之上的家人。 嬰兒宋沒用,瘦得肚皮一褶褶。……「死了最好,省得費糧食。」母親將稀湯樣的奶,滴在她人中上。宋沒用聞著味,雙唇一嚅,活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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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期
August 2022
類別
Al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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